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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8个月前 作者:沉闇

第十七章

冬日的上午,雾还没有散去,郑有风总觉得陆苳笙那张脸笼罩在雾中,看不太真切。他看见她笑了一下,嘴上又开始没个正经,“当然了,跟你说这个是顺便,正事是过来看看你。我们有几天没见了,我还挺想你的。”

郑有风想,就冲陆苳笙这个脸皮和这张嘴,她要是个男人,身上不知道要背上多少桃花债。眼下就算是个女孩儿,碍于一些生理上的原因没办法太浪,也没有妨碍她随时随地地撩汉。

只可惜,对面这个汉子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感觉眼球都快出眶了,实在没精力去应对她,冲陆苳笙扯了扯嘴角,挥了挥手,“行啦,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赶紧滚吧。爸爸这会儿累得慌。这件事情完了,请你吃饭。”

“那我可就记着了。”陆苳笙转身朝门口停着的那辆低调奢华的车走去,郑有风看她拉开车门上去了,“啧”了一声。这人就差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脑门儿上了,这才几天啊,就又换了一辆车。敢情车子还要搭配她那天的妆容和衣服是吧?

郑有风站在原地咂摸了一下,总觉得有点儿不对。过了半天,他那颗连续运转了几十个小时的脑袋才终于想起来,虽然一样低调奢华,但是这辆车不是之前她开出来的那辆suv啊,果然是那天晚上自己说她腿短之后她就换了吗?郑有风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他们一起去找刘军时陆苳笙开的车,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郑有风十分乐见陆苳笙吃瘪,她表面上没什么,心底还不知道怎么恨呢。郑有风忍不住心情大好,走到门卫那里,对他们说道,“刚才那人非法上访,往后拦着点儿。”

门卫们一头雾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开着那么好的车过来非法上访的呢。这些有钱人,吃饱了没事做吗?

正要再问,郑有风已经转过身,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地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办公室当中,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儿。苏越手上捧着一个盒子,看见郑有风进来,面露惊奇,“领导,陆董不是带你开小灶去了吗?怎么回来了?”说话也没耽搁她跟人抢食,手上筷子准确无误地找准一个牛肉丸子,趁着同事没发现,眼疾手快地放进了自己碗里。

郑有风看了她一眼,“什么小灶不小灶的,你领导我是那种丢下你们自己去吃好的人吗?”他抬了下巴看了他们碗里一眼,“耶,谁中奖了?今天中午吃这么好。”然后他看到了包装袋上面那个熟悉的logo,瞬间哑火了。

郑有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上面放着一份儿还没有打开的盒饭。苏越带着她那双大耳朵走过来,“领导,人外卖小哥特意说了,这是专门给你的。快打开给我们看看,看看里面是什么。”

“边儿去。”郑有风往她面前扇了一下,等苏越悻悻转身之后他才打开了那份盒饭。嗯,说是盒饭,连饭盒都跟人家不一样。别人的再好再豪华,那都是一次性的,就郑有风的这个,是个几层的保温饭盒。上面什么logo也没有,乍一看普普通通,其实低调里蕴含着奢华。

他打开饭盒一看,三荤两素一汤,每一件分量不算多,但都很精致。米饭里面加了紫薯,一打开就让人觉得甜滋滋的。

这人是有多怕他吃不饱啊。他突然对刚才背着陆苳笙叫门卫拦她的事情,有点儿愧疚了。

明知道这人没安好心,但郑有风就是忍不住。

其实想想,她也挺可怜的。好端端一个姑娘,跟苏越年纪差不多大,身边硬是没有一个亲人。苏越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就快赶上二师兄了,可是陆苳笙呢?每天跟她家摄政王斗智斗勇,生怕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这人呐,果然没办法事事如意。

也许......他以后应该对陆苳笙稍微好点儿?只要她不是成天想着利用他?

转眼郑有风就笑了,要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陆苳笙估计都懒得撩他吧?看她对李薇龙就知道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那点儿愧疚立刻烟消云散,拿起筷子来,往盒子里面的糖醋里脊上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吃了没两口,方铭都端着饭盒“噌噌噌”地挪过来,抬起下巴,小心翼翼地看了郑有风盒子里的菜一眼,又比较了一下自己饭盒里的菜,小声地说了句,“搞特殊。”然后飞快地伸出筷子,从郑有风饭盒里捞了块肉走,这才心满意足地挪走了。

郑有风:......

他就不知道了,多吃一块肉少吃一块肉能把方铭怎么了!

他抬头看了一圈儿,才发现吃饭的人当中没有薛周,开口问道,“薛周呢?”

苏越喝了口汤,“人还在里面翻档案呢,我把吃的给他送进去了。”

薛周就是这样一个人,做起事情来废寝忘食,连吃饭喝水上厕所都能忘记。郑有风端起碗,边走边说道,“我进去看看他。”

他走到里面房间,就看见薛周坐在联了内网的电脑面前,正在上面挨着挨着比对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那些农民工们。

距离确认这个案件的性质已经过了三天了,办手续,将案件移交给市局,联系其他地方的刑警,这几天的时间里,刑侦大队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死者人数确定起来太困难了,这群罪犯为了避免自己的行为被发现,选的大部分都是从偏远地方出来的人单身男青年。没有家室,于是不会有人中途来找他们;信息不通,就算死在外面,家人也只会当他们受不住家乡的苦,在外面不回来;没多少文化,连带着家里人也大多愚昧不堪,就算有一天他死亡的消息按不住了,拿几万块钱打发了就行,根本不知道一个人出了事故,应该走怎样的程序。更加不会怀疑,他的死亡或许另有隐情。

这群人,把手伸向了一群看起来智力正常四肢健全的人,但正是这样,才越发让人愤怒。

一个正常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尚且无法保障,那么更多的人应该怎么办?

在很多地方,一个青壮年男子的命,甚至比不上几万块钱。毕竟人会死会病,死了病了都要花钱。到时候非但没有一分钱的补贴,反而家里还要出钱。现在不一样了,他死在外面,老板还要给一笔钱,怎么看怎么划算。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死了的,不管是怎么死的都已经成为不能改变的事实了,让活着的人稍微轻松一点儿才是正确的。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没骨气,只是“穷”把人压弯了腰。

就算有那么几个稍微警醒点儿的人发现了不对去报警了,那又能怎么样呢?做工程的时候高空坠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上面又没有监控可查,难道还能翻出花来吗?闹开了,连那几万块钱的抚恤金都没有,你还想怎么闹?

那么多人想要从泥潭当中挣扎起来,想要有钱,除了是想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让自己不再被人肆意践踏。辱骂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老总,跟辱骂一个外地来的农民工,完全是两回事。

正是因为他们不重要,有好多人死亡之后连警都没人报。工友们都是萍水相逢,谁愿意多此一举,不仅给老板惹来麻烦,还给自己惹来麻烦?家人?你是说隔了千山万水的家人吗?他们连死者在哪里都不知道,只当他进了城过上了好日子,不想再理会家里的穷亲戚了,怎么还会想到要去找他呢?更何况,那些一辈子长在农村的老人家,或许终其一生都不曾踏出过那个山沟沟,你还能指望他拿起法律的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吗?

这些事情,在郑有风他们才开始接手这个案件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他们对案件办理的困难程度有了预估,然而真正等到实施起来才发现,这案子简直分分钟让人办不下去。

郑有风看了一眼薛周面前的那个饭盒,“赶紧吃吧,吃完再看,要不然饭都冷了。”

薛周取下眼镜,揉了揉自己已经快涨爆的眼球,苦笑道,“我本来还想把这点儿做完再吃,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他打开盒子,边吃边问郑有风,“你那边怎么样了?”

“勉强还算顺利。”郑有风顺着之前苏越挖出来的那条线继续往下挖,只是那个城市离东开市比较远,当初王大虎和谢海的工友们多数都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找起来十分困难。况且,如果真的是团伙作案,那么很可能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呆。如果他们真的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那就无异于大海捞针。郑有风口中的“还算顺利”只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毫不怀疑,越往后,这件事情办起来越艰难。只是他现在身为这个案子的牵头人,肯定不能说这种话,太影响士气了。

薛周听了,“唔”了一声,也没往深处想,“那就好。”他吃饭的空档中还能腾出手来点一下鼠标,“我这边也快了,这道程序我做得细,就怕哪里遗漏了。”稍微不注意,有可能漏掉的就是重要线索。

郑有风轻轻闭了闭眼睛,“我等下让方铭带人去谢海和王大虎当初出事的那个地方看看,或许留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薛周点了点头,他一顿饭快吃完了,这会儿才发现跟往常的不一样,“诶,今天叫的哪里的外卖?”

郑有风眼皮跳了跳,端起碗来,“你好好吃吧,反正有人请客。”说完忙不迭地端着碗出去了。

虽然方铭对郑有风满腹牢骚,但是正儿八经让他做事情的时候他是半点儿怨言都没有的。在敲诈了郑有风一顿之后,方铭心满意足地带着人出发了。

吃完饭,郑有风心里始终都还惦记着陆苳笙刚才跟他说的话。趁着方局人还在屋里,连忙上去把他堵在了里面。

他把能说的都给局长汇报了,剩下不能说的,比如什么派人监视刘军之类的,都给隐去了。方局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听他说完就问他,“你找什么人帮的忙?你怎么跟她说的?”

“该怎么说怎么说呗。就说我们要调查案情,她那边儿又是案发地点,我们要征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况且这些资本家乖觉得很,一说就通了。”

方局擦了擦自己的老花眼镜,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郑有风,“什么乖觉?人在追求你是吧?”

郑有风悚然一惊,一句“你怎么知道”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结果好险,还是被他忍住了。

方局笑了笑,一副“孙猴子翻不出我掌心”的表情,“老王都跟我讲了。人家姑娘为了追求你啊,还专门免了琴台区食堂一年的租金。”他撇下眼镜,打量了一眼郑有风,“没发现你这么值钱啊。什么时候跟她说说,让她也支援一下我们单位。反正你人马上就要回来了,物尽其用嘛。”

“领导。咱们好歹是个国家机构,能别这么丧德吗?”自从陆苳笙来了之后,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他立刻打包送到陆董床上一样。怎么能就这样就拜倒在资本家的糖衣炮弹之下呢?意志太不坚定了。

方局笑了笑,见好就收,不过还是不忘嘱咐郑有风,“好了,我知道你这小子虽然不靠谱的时候居多,但是该有的分寸还算有。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们工作性质特殊,你自己还是注意些。”

郑有风点了点头,没有跟领导在这件事情上面继续纠结,而是转入这次来找他的正题,“我想找你披个条子,把我们目前的工作进展通报一下。”

方局正在擦眼镜的手一顿,抬起眼皮来看他,“你是说,要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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