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
罗杰压下恶寒的感觉，使劲观察起了这群变异得面目全非的蝌蚪，却怎么也找不出它们与人类的相似之处。
硕大的头颅，摇曳的尾巴，因为高速的撕咬和恢复而坑坑洼洼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精子成精了。
虽然其中有几个个体确实长出了四肢，勉强具备了人形，不过还是没法扯上太多关系。
罗杰问：“它们……到底是什么？”
阿东萨就像一个解剖了野猫而急于炫耀的孩子，微笑着将将手掌伸长成触手连接在血肉地毯上，然后收回。
接触的地方就像种下了一颗种子一般，破土而出一个诡异的培养囊。
粗壮的枝干上连接着好似球形鱼缸的巨大半透明培养囊，橙黄的营养液在其中晃荡，而一具赤裸的肉体则是蜷缩着漂浮在其中，安详得如同在母亲的子宫中一样。
罗杰红眼睛中央的瞳孔一缩。
那是一具“人类”的躯体，但与之前见过的本土人类不同，这个生物虽然同样有着四肢躯干和头颅，关节处却微微凸起，反折出一个个诡异的尖刺，皮肤也是一种鳞甲状的骨板，头颅更是变成了螳螂一样的三角脑袋，一双大如灯泡的眼睛占据了脸庞一半以上的位置，嚼吸式的口器微微蠕动，好像在咀嚼着什么。
罗杰惊讶道：“人类？不，他，它到底是什么？我们之前看过的人类都是它们装扮的？”
阿东萨哼了一声道：“怎么，忘记我们之前的讨论了？”
罗杰不自觉踱了两步，说：“关于人类的定义？我记得，可是不同的生物不可能发展出相同的文明，可从这个城市的台阶、房门以及各种生活设施来看，它们的文明依旧是人类的模式。这怎么可能？”
不同的生物自然不可能拥有相同的审美和文化，比如蟑螂如果进化成人，还会把人类的美女当一回事吗？
它们评价美的标准只会是柔顺的触角，油亮的黑甲壳，强壮有力的节肢罢了。
人类引以为傲的脂肪和肉质只会变成评价食物的标准而已。
这种种族间的差异会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大到没法忽略。
可这群异形却严格地按照人类的方式来生活，甚至不惜委屈自己，强行去配合那些规格明显不对的人类设施。
这很显然是有大问题的。
阿东萨大笑起来：“怎么不可能？你在玩游戏的时候会在乎自己扮演的角色穿模吗？它们就是这个星球的人类，是这个星球唯一的智慧物种。它们有着天生的缺陷，神经系统简陋得根本没办法进行复杂思考，更别说发展成文明。可一种诡异的精神力量却连接着它们的神经中枢，等于是给它们外置了第二个大脑，凭借着这第二个大脑，它们才能进行思考，生活以及发展，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人类’。”
罗杰思索道：“连接的精神力？是了，只有一个强大的心灵术士才能把我们全部都欺骗过去，将一个种族玩弄在掌心之中。据我所知，心灵术士是多元宇宙也算得上数的强大职业。生下来就是心灵术士的夺心魔就曾建立过统御了时间和空间的庞大国度。如果真的是一个心灵术士主导了这一切，那么它绝对有六级以上的水准。问题是，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阿东萨说：“它在借助这群虫子的身体玩一个过家家的游戏。”
“一个种族的模拟游戏？”
罗杰重复了一遍，突然沉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答案只能是文明吞噬！你知道这个吗？在心灵术士所信奉的观测者理论中，个体的精神可以汇聚成群体的文明，而‘文明’是可以被当做一种资源的！”
阿东萨当然知道文明吞噬，因为它曾经差点就成功吞噬一个文明了。
一个文明的历史，代表的是一个或多个种族从愚昧无知到人文觉醒再到征服自然的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的全部集合，沉淀了难以计量的文化变迁和思维火花。
根据文明的规模来说，一个刚刚开始展望星辰大海的一级文明，这样一个横跨了地域和时间的存在，如果能转化成心灵术士所需要的干涉变量，那直接晋升第六能级甚至第七能级都是有可能的。
罗杰很快又疑惑道：“不对，文明吞噬是非常非常高级的手段，起码得七级心灵术士才能勉强使用这种手段补充自己的力量。用在这里就好像拿量子计算机下飞行棋一样……这群‘人类’的生活只能说比原始人要好上一点点，连中世纪的平民都不如，这样低级的文明吞噬来又有何用？”
阿东萨低笑一声：“谁说这是它的游戏了？它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继承了一个残破的服务器，强行读取了存档，等着迎来一个完美的结局罢了。”
结局？还完美？
罗杰心中腹诽，不能理解阿东萨说的话，它对心灵术士终究也只是一知半解，知道的传言可能很丰富，但有些事情只有真正进行过文明吞噬这一行为的阿东萨才能理解。
两人说话间，培养囊中的虫人身体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一层层骨板状的皮肤龟裂剥脱，在营养液中化作一团絮状物。
然后虫人缓缓融化，一层空荡荡的皮囊漂浮着，无数细小的蝌蚪状生物在皮囊内不断冲撞撕咬，一小部分则从皮囊的破口跑了出来。
蝌蚪之间互相吞噬，皮囊内狭小的空间让它们之间的战斗迅速得出了结果，三四个篮球大小的蝌蚪撕破了整个皮囊，将之前的漏网之鱼迅速吞噬殆尽。
这些漏网之鱼提前从战场脱离固然得到了一时的安全，却永远失去了竞争的可能性，在那些经历过无数修罗场的强大同类面前，只是毫无反抗之力的鱼肉罢了。
剩下的几个蝌蚪迅速互相厮杀吞噬，再次变成一个最强大的个体，凶暴地冲撞着薄如纸的培养囊膜壁。
阿东萨有些欣赏道：“看看，多么有趣的生物啊。它们从诞生开始，就只能厮杀，进化。旺盛的新陈代谢给了它们无与伦比的运动和进化速度，但也让它们的寿命无比短暂。只有不断地吞噬、进化，它们才能延续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
罗杰皱着眉头问：“你还是没说清楚，这群蝌蚪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东萨摊手道：“一群被调试好的家畜罢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不过是激活了它们基因中的一个开关，它们就变成了这副可爱的模样。”
说着，阿东萨伸手直接戳破了培养囊，五指化作坚固的铁爪牢牢抓住了滑不溜手的巨大蝌蚪。
已经变成车轮大小的蝌蚪挣扎的力道远胜同等体积大小的大鱼，凶猛地张开锋利的獠牙，反身一口咬在阿东萨的手臂上，四五排细密的獠牙一下子就崩得支离破碎，失去了咀嚼能力。
蝌蚪浑然未觉，照样奋力挣扎。
阿东萨冷笑道：“蠢得连臣服都不会吗？”
手一扔，这个蝌蚪就被抛到了巨大的血池上空，一个巨大的阴影撞破稍显平静的湖面，大口一张将蝌蚪彻底吞下，然后坠回湖中。
整个湖中的吞噬进化已经进入了尾声阶段，大量的营养和进化资源富集在了少数几个个体上，数头大如渔船的蝌蚪在水面下不断观察等待，伺机发动进攻杀死敌人。
进化到这个地步，以它们微弱的智慧也足以感觉到这份机会来之不易，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不顾一切进行厮杀。
但时间不等人，为它们编写基因的存在要的就是最后诞生的那个完美个体，这群半成品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开这源自基因深处的吞噬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