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读书

第一百七十六回 不堪邪念扰

8个月前 作者:星拱北

六旬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师父步履蹒跚消失在破败的归心殿门内一幕,这画面将他的心撕扯得生疼。

当一个从来坚强又独立的人遭遇巨大打击,明明软弱却还不愿寻求帮助、继续逞强的时候,总会戏剧性地令人动容。

师父回去一个人会做些什么呢?写字?打坐?他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会不会再出点什么事?

作为一个孝顺又忠诚的徒弟,原本无欲无求的心境,被师父的境况扰乱得一塌糊涂,破天荒地不小心接连打翻了许多东西,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最近还是勤往归心殿跑着点儿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六旬再也坐不住了,带着另外一个弟子山客来看望师父。

从外观看,直接反应了师父心境的归心殿,不比早上强多少,但也绝不比早上差,还是覆满冰凌。

不知师父此刻在做什么呢?

越云泽每日要花许多时间打坐,在入静中思考,在入静中休息,在入静中提升。两弟子生怕打扰师父,在门外躬身等了许久也不见师父出来。

以越云泽的功力,别说门外有人,就是六界之中随处有什么事,他也能立刻知晓,如无重要事宜,他是不会让弟子在门外守候太久的,因此两人觉得有些蹊跷。

他们齐齐凝神感知。

薄薄的一扇门里,隐约能感到师父微弱而不规律的真气,还在继续流失!

两人大惊,喊了几声“师父”,不见有人应答,一对视,片刻都不敢耽误地破门冲了进去!

就算是虚惊一场,受什么处罚也认了!

果不其然,只见他们的师父面色纸样苍白、发丝凌乱,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已经失去知觉。

看姿势和殿内凌乱的样子,似乎是经过较为剧烈的挣扎,想要站起来,却最终没能做到。

他们俩手忙脚乱地将越云泽扶起:“师父!师父!你醒醒啊!”

越云泽还是纹丝不动。这可把两个弟子吓得魂飞魄散。

山客问:“师兄,师父脸色这么难看,到底是怎么了?”

六旬说:“唉,师父为了守护‘天下之心’,耗尽了几乎所有的真气!”

“所有的?天呐!”

“是啊,幸亏众仙及时赶到,拼命输真气给他。而且,我私藏了十枚‘益气金刚丸’,已经尽数给师父服下,当时明明是好起来的,看着已经恢复正常,但不知为何,他眼下还是虚弱成这个样子!”

“十枚‘益气金刚丸’!师兄,你每次大考之后得的都没吃?师兄,你对师父太好了!”

“眼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两个弟子心焦如焚。

山客说:“我去通知众仙!”

六旬说:“我扶师父去休息!”

说着,六旬伸手探了探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了。

他心中一凛,忙准备给师父传输真气。

九天之上,属六天离仙尤韶寒最懂也最关心越云泽,他们是心照不宣的仙友,即便待在一起一整日,二人之间的交流,也常常仅有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已,却并不觉得不自在。

山客飞奔找到正在读书的尤韶寒,神色慌张、气喘吁吁的样子,令尤韶寒预感到云泽有事,这也是他一直隐隐担心的。

于是将手中书一扔,率先飞奔至归心殿,接替下精疲力尽的六旬,片刻不耽误地催动仙力,为越云泽疗伤,毫不吝啬地源源不断传送真气给他。

真元之气,由先天之气和后天之气结合而成,乃“性命双修”所得之气,人之有生,全赖此气。

越云泽已经极度亏空的身体,不知不觉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尤韶寒的真气。其游走体内,像拳头一样一次次冲击病灶,终于,可以探得他一点鼻息。

眼看着榻上的越云泽,脸色逐渐缓和,脉息渐趋平稳,尤韶寒方才收了手。示意弟子们出去后,他忍不住低声责怪道:“云泽,你是怎么搞的,不好好休息,又失了这么多真气,不要命了?”

越云泽憔悴地望了一眼尤韶寒,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韶寒,又废了你不少......”

“先别说这个,解释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天下之心’出事后,众仙合力助你,六旬还喂你服下足足十枚‘益气金刚丸’,按说你的身子,不至于成眼下这个样子。”

“我总算是,把邪念,逼出去了......”

“邪念?”

“我一直以为,玄天的话...就是天神的...旨意,但没想到...玄天他原来是,是我自己...心中的邪念,就如同...心魔......”

大口喘息。

天神上一次露面,还是数千前试图摔碎逆天行的时候。那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他周身散发的无可比拟的真气,坚定地彰显着他的身份和权威。

当时他曾提到,可能将以特殊的方式,与仙界最高领袖单独联络。

越云泽一直以为,自己从有意识以来,一入定便可听到的这个特殊声音,就是天神的指引。

“云泽,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错误?”

越云泽垂首道:“是,很大的错误。”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你错信玄天的事。”

越云泽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们常常教导弟子,意念本不可灭,不能反常理,不要硬碰硬,而要对其置之不理,难道你忘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var cpro_id = "u2693893";/script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src="http://cpro.baidustatic.com/cpro/ui/cm"/script

越云泽又垂了头,不置可否。

尤韶寒又说:“修行,不正是一场正与邪的较量么?每个人,其实都或多或少怀有邪念,就像大自然中时常有微风。只是,修仙之人能够做到置之不理,顺其自然,它来了,慢慢地也就去了。一次将邪念逼出体外,并不代表以后邪念不会来,又何必为此耗费半条命出去?”

其实尤韶寒说的句句在理,但对于云泽这种完美主义者来说,邪念存在于自己心中一刻,都是无法容忍的。他对自己有着极高的要求:“若不采取些措施,我又如何能为人师表?”

“好好好,你别讲话了,我已经叫人去取丹药了。”尤韶寒说着,扶越云泽躺下,“眼下你需要休息,哪儿都不许去,什么也不许做,你的门生我帮你看着。”

越云泽也不言谢,只点点头。

“对了,这个还给你。”

尤韶寒拿出代表越云泽九天云仙身份的白玉祥云德佩,想要重新给他挂在腰间。

越云泽立即推开他的手:“我这个样子,已不配坐镇九重天......”

“什么话?你若不配,这祥云德佩,天下便无人敢接,你想让仙界失去主心骨么?”

尤韶寒还是执意给他挂了上去。

越云泽把手按在他的手上:“一重罪,我心有邪念;二重罪,你看不出来,我已.....功力渐减么?”

尤韶寒与他对视片刻:“感觉到了。”

“九仙议会眼看就要到了,就算你把它,给我挂上,你以为,到时候,我还能守得住这德佩么?”

尤韶寒深深为越云泽感到担忧,以云泽眼下的身子状况,马上即将到来的九仙议会,他可真的是够呛啊!

“是因为,动了情?”

越云泽郑重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尤韶寒迟疑着不敢说出:“是为了.....许姑娘?”

“我以为自己心无所向,心无所终,谁知......”越云泽惭愧地垂下眼帘,“我愧对先师的教诲,愧对仙界五千......”

“云泽,我等虽有仙术在身,却终究是血肉之躯。何况,许姑娘那么有勇气和担当,对你又情深义重,的确值得被疼爱。”

苍郁惨死紫云残剑中的那一幕,又令越云泽痛苦地皱起眉心。

亲眼看着在乎自己、自己也在乎的人灰飞烟灭,那种痛苦是刻骨铭心的。

尤韶寒劝慰他道:“我们修仙之人,并非要修得六亲不认,而是要更加懂得知恩图报。再说,有时候,情感来得润物细无声,也不是那么容易察觉的。你从来都不知情为何物,因此不懂得抵抗,这不能怪你。既然在生死关头,你们都愿意为对方牺牲自己,想必这确是一份真感情。”

“是我将她卷入风波,却在她为天下鞠躬尽瘁之后,害她失了性命,我的罪孽何其深重?”

尤韶寒拍了拍他的肩:“云泽,你不要太自责。第一,驿马印在她身上,这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整件事情并不是因你而起;第二,关于玄天,你也是受害者,之前你并不知情;第三,你并非贪生怕死,你也已做好准备,不惜舍身赴死,只是被她抢先了一步。”

“你不要再替我开脱了。”

“我不是在强词夺理,为你开脱,我所说句句属实。修行至今,对生死应该看开了。她与一般的修行之人不同,她的仙力得来全不费工夫,清晨的功力已高于昨晚,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而她此番受此大难,来日方能修成正果。倒是你,云泽,你要想好,未来的路,究竟要去往何方。”

越云泽垂下眼帘。

他早已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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