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如洗，阳光渐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一场雨，倒是把路两边的树木都给染黄了。
程老夫人看不了这种场景，总觉得胸口堵堵的，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个小姑娘陪伴人，愈发显得岁月催人老。
程以媛在马车中倒是显得欢快些，只是说起话来仍旧是威风凛凛，一点儿也没有个大家闺秀模样。怪不得程老夫人在离开程府之时特意交代让她少说些话。
谢婉君凝着其乐融融模样，不再哀伤起来。
身前，“爱妻程淇之墓”几个翩若惊鸿的字在视线里不断地闪动着。
她们已经站这儿好一会儿了，柳絮与谢云欢对于这种祭奠自动退后，唯有谢昊天一人手捧红香，站在她们身前领着插香烧纸。
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谢婉君才有一种嫡女的威严感。
可正当谢婉君点香之时，手里的三根红香怎么都点不上，下人在一边急得冒汗，可仍旧是徒劳。
谢婉君下意识往后一瞥，正巧对上了谢云欢幸灾乐祸的暗笑。
呵，居然在这种地方做手脚，看来她们还真是黔驴技穷了呢！
“怎么回事情？”谢昊天肃穆地回头瞪了一眼，那下人猛地一下跌坐在地上，手不停地颤抖着。
“老爷，这香，二小姐手里的香，点不着！”
话刚出口，程老夫人与谢昊天脸色同时变得煞白，他们都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程淇是谢婉君的亲生娘亲，又怎么会不允许她上香呢？
转眼间，程老夫人同样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柳絮母女二人，只是表面上不露声色，浅浅呵斥了下人一句。
“点不上就换，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准备的东西，居然沾了水！”
高亢的声音陡然间把那股子诡异的气氛化解了去。
原来是沾了水！
呼，好在不是什么暗示！
一行下人暗自捏着手心，之前心里无不在揣测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就没有什么尔虞我诈，反正都是一场好戏。
下人吓得连连磕头，余光却扫了柳絮一眼。哆嗦的手伸向篮子里，他重新摸出三根递到谢婉君手上，火折子一颤，刚要凑近红香，却突然间被风给吹灭了。
看来这一次，她们是想要和自个儿好好玩玩了！
谢婉君眸子一暗，不紧不慢地将红香递给了下人，自个儿随手又往篮子里摸了摸，发现篮子里的红香表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水膜，怪不得点不着。
跟她斗，且不说现在还有程老夫人在，就算是不在，她也不会让柳絮好好吃上这个蹩！
“二妹妹，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谢云欢按耐不住自个儿的性子，使劲往前挤了挤，生怕看不到谢婉君脸上的别扭脸色般，只是不如她所想，谢婉君依旧安之若素。
自以为是谢婉君这个时候还没有料到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一个闺阁中的小姐就算再聪明，也不会有这些祭奠上的警惕心，况且，这还是在她自个儿娘亲的忌日。
谢云欢这样想着，脑海当中早已浮现出在破旧的小院随意处置谢婉君的场景，差点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是，她想错了。
即便是昨日在明月楼中，清影的撞柱也不过是令谢婉君当时仓皇了一下，这才放弃了将谢云欢拉扯其中的想法，毕竟她虽然明白自己的复仇之路上会利用很多人，但当一个大活人真真切切死在身边，她依旧心有触动。
但谢婉君的悲伤，早已经被自己藏进心里，不会再影响自个儿的判断一分一毫。
“大姐姐，这香，怎么都点不着啊！”谢婉君又自顾自地甩开一支火折子，困惑地呢喃着，将一旁程老夫人铁青的脸色收入眼底。
“不会吧！程老夫人，难道香上真的沾了水？”谢云欢说起话来也是略显俏皮，她小心翼翼地从谢婉君手中接过红香，仔细摩挲了一下，感觉到那特别的触感，心底不禁暗笑。
“好了好了，点不着就算了！就用没有点的吧！”谢昊天瞪大了眼睛，眼见她们又要搞起事端，不免严肃起来。
平日斗来斗去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吵起架来，再让外人给听见，岂不是印证了他教导家中子女吴无方？
风簌簌地拂落些枯黄的叶子，兜兜转转掉在了他们身边，她顺势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片，突然拧了拧眉头：“大姐姐，你说这叶子能不能点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当场的人都愣了住。
堂堂谢府嫡女，居然会在这样严肃的祭奠之上说出这样的胡话。
“婉君！”谢昊天狠狠剜了她一眼，若非手上有点着的红香，这会儿恐怕已经将她给扯下了台阶。
“祖母，这是怎么一回事？”程以媛轻轻地呢喃一句，有些不太明白，澄澈的眸子不停地扫着周围，程老夫人却是微眯着眼，脸色稍有些好转。
她总觉得，谢婉君这个外孙女儿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既然是这样，她没有被点到，就不掺和了。
“媛儿，你同婉君说说！别给魔怔了！”程老夫人故作痛苦般长叹了一口气，听得那些个下人不禁背脊一凉，真想往后退去。
“岳母，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什么魔怔了！”谢昊天也是有些生了气，手紧紧握着，手里的红香已经烧得掉了灰，烫在他的手腕上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
好好的一件事情偏偏被搞成这样！他这个老爷以后在府里还怎么说话？
“婉君妹妹！”程以媛竭力柔声细语，但刚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谢云欢在一旁乐呵地都哆嗦了手，眼见谢婉君再没有逃脱的余地，不免更加放肆起来：“程小姐，这件事情怕是有些奇怪了，不过现在还是先行完礼数再说，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府再说！”
回府？回府听着那些流言蜚语吗？
谢婉君估摸着每一个人的心理状况，一双眉眼缓缓舒展开，欲言又止。
谢昊天对她这副模样不满至极，可当着程老夫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将目光凝结成一柄匕首，然后一下一下地刮着谢婉君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