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读书

30.030

8个月前 作者:香溪河畔草

王氏闻言, 眼眸顿时冷如寒冰, 锥子一般狠狠盯着凤姐:“凤丫头, 她说的话可是真的?”

凤姐却咯咯一笑:“原来太太说的他们几个啊?我听您说收拾行李, 还以为您寻找彩云、金钏她们几个丫头呢。戴良、张财他们不是老太太的人吗, 怎么成了姑母您的奴才了?“

凤姐这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财戴良连个的确是老太太的人, 但是,这些年来因为贾母放任,王氏坐大,这两人已经被王氏收买, 一心一意替王氏买命。

贾母不是不知道,不过她偏向二房,这两人明里暗里替二房捞好处,贾母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钱串子却是赵姨娘的妹夫, 算是贾政的人。

贾政跟王氏的利益一致,所以, 王氏虽然憎恨赵姨娘, 钱窜子却要捞出去。

王氏这时已经明白, 自己被凤姐骗了。

她心里怄得差点吐血, 当初不是她耍手段, 贾赦岂能同意凤姐进府?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恩将仇报暗算自己!

王氏心里大恨, 却知道, 眼下不是清算凤姐的时候, 为主的是把那些人及时捞出来。王氏偷盗钱财的行径, 这些人可是清清楚楚,一旦说出去,王氏的名声也就臭大街了。

她冷哼着威胁凤姐:“凤哥儿,我们姑侄来自王家,在这荣府一荣俱荣。我就问你,你认不认我这个姑母?若是还认我,就速速把人交出来,咱们打折了胳膊藏在袖子里,我就当是今日的事情没发生过,今后咱们还是一家子骨肉,相互扶持,共同富贵,如何?”

凤姐这才止住笑,正色道:“若是张财戴良钱川几个家里,恕侄儿媳妇无能为力,她们是大老爷指名道姓关押之人,据说她们犯下了偷盗府库的罪行,我劝太太您赶紧跟他们撇清关系,我们都是出自王家,王家豪富谁人不知,岂能能跟盗贼沾上关系?我就当您没来过,您看呢?”

王氏气得愣怔了。

凤姐却是一笑:“哦,我听他们说,府库的银子是您手头一时周转不灵,借支了,您还是趁早还回来,老爷面前我也好替您遮掩,不然,老爷一旦发作起来,他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必然要闹得人尽皆知,这可是对大妹妹不利啊……”

王氏见凤姐竟敢威胁,顿时大怒,气冲冲戳着凤姐:“你、你、你好,好得很,哼,翅膀硬了想要飞是不是?咱们走着瞧!”

王氏急匆匆往荣禧堂去了,她得快点把东西搬进荣庆堂,一旦进了荣庆堂,就是那横不吝侍卫大老爷贾赦,也不敢公然搜查老太太的居所。

老太太一向维护二房,到时候她把一切责任都推脱到奴婢身上,老太太必定会替她遮掩。

王氏一路走心里一路谋划,心里气不忿:想要把她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休想,除非她死了!

王氏这里到了荣庆堂,正巧贾母也在,探春、惜春、宝玉三人在贾母跟前说笑。

张家虽然揭穿了张氏之死,但是贾母并不担心,贾母照样活得惬意。当然,也有一点不甘心,那就是贾赦贾琏父子在分家的事情上态度十分强硬,贾母没有替小儿子贾政划拉许多的钱财,心中有些不舒坦。

不过,贾母自己手里有良田千亩,银钱十几万,这些都是留给贾政宝玉的东西。贾母从前准备平分给几个孙子,如今改变了心思。大房既然无情无义,贾母不准备给他们丁点遗产。

贾母如此做法也无可厚非,女子的嫁妆本来就是个人私产。

整如当初的老国公夫人,她的财产全部给了贾赦这个大孙子,并未留给贾代善与贾母,就是贾敏这个唯一的嫡出孙女儿,也只得到很少一部分。

这也是贾母痛恨贾赦,痛恨婆婆老国公夫人的缘故。

这世上人人只看见别人的错,贾母痛恨老国公夫人偏爱,如今活着活着,她就变成那个自己讨厌之人。

贾母的偏心比老国公夫人有过之无不及。

却说王氏到了荣庆堂,满脸的背晦不忿,贾母知道王氏有事,忙着吩咐李纨把探春姐妹呆下去了。

王氏这才上前请安,诉说委屈,到最后王氏哭了起来:“老太太,您要替媳妇做主啊,大老爷下命把媳妇的几乎配方,还有老太太的户下人戴良钱窜子统统都抓起来了,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戴良是贾母的陪房,钱窜子是贾代善从前的小厮。贾赦竟然动他们,这是犯上啊?

贾母大怒:“可知为了何事?”

王氏见贾母的火苗被她拱出来了,心中称愿,却是摸着不存在眼泪言道:“大老爷的事情,媳妇哪里知道呢?且媳妇这几日一直在收拾行李打包,预备搬家呢,哪有闲心……”

王氏哭诉着直抹泪。

贾母被她勾起心底的愤怒,越发憎恨贾赦,这个逆子天生就是跟自己作对来了。

贾母拍着桌子嚷嚷:“来人,来人,给我吧大老爷叫来……”

外面等候之人正是林之孝家来一班子人,闻讯进来询问,得知贾母要寻贾赦,只得禀报:“回禀老太太,大老爷一早出门去了,这时候还没回家呢。”

贾母愕然:“他出府干什么?”

林之孝家里道:“奴婢不知道,大约是上朝去了吧。”

贾母闻言冷哼,她的印象中,贾赦一天除了走狗斗鸡就是吃酒刷钱玩女人,且他一个挂名的将军,并没有实权,除非皇帝叫大起,否则,他就是个闲人,他会上朝?

贾母根本不信,但是,贾赦不在家却是事实。

贾母也只好暂时熄灭教训贾赦的心思。

王氏一见哪里甘心,忙着挑唆:“我听周瑞家里说,琏儿接管内库,把银库内库采买这些管事全部一撸到底了,不仅如此,还把管着租息的周瑞也抓起来了,只怕大老爷为何抓人琏儿也清楚内情吧。”

王氏不敢把贾琏如何,但是,贾母却是能打能骂,只要把贾琏镇住,了解详情,让贾母提前动手,或许能打贾赦一个措手不及。最不济,贾母还能告贾赦一个忤逆!

王氏心里打得一手好盘算,却不知道贾母被人捉住了狐狸尾巴,如今被人摁住脑袋。并不敢动大房,特别是贾琏,贾母如今敢找他的麻烦,只怕张家就要出头。

再者说,贾母还不想跟孙子翻脸呢!

他维护二房是为了贾政宝玉于元春,可不是为了王氏这个蠢妇。

王氏进府多年,连这点都看不清,却还想离间贾母的骨肉亲情,当面挑唆,这不是自找不痛快?

这一想,贾母越发厌恶王氏,瞅她一眼:“从人人都说你愚笨我还不信,你进府这些年难道没长眼睛?琏儿见了他老子避猫鼠一般,岂敢管他老子的事情?”

王氏闻言顿时捏紧鼻子再不敢挑唆了。

不过,她也算是达成挑唆的目的,只不过没有把贾琏一锅烩了有些可惜。

王氏却不灰心,她的宝玉元春可是贾母的心肝宝贝,不是一个小小的贾琏可以比拟。

这十几年,她利用掌管中馈之便,前后偷盗了荣府约莫二十万的钱财,加上她的嫁妆,她已经身价不菲,儿女们吃喝几辈子也吃不完。虽然元春如今花钱如流水,但是,只要冷子兴那宗生意能够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何愁银子不滚滚而来!

冷子兴可是说了,那宗生意可是翻倍的盈利,她二十万的本钱投进去就是二十万的利润,元春的开销绰绰有余。再不济,她还有娘家支撑呢。

凤丫头竟敢反叛!

王氏咬牙暗恨,只要她的元春生下皇子,她等着大房,等着凤丫头跪求自己的那一天!

回头却说凤姐,那王氏一走,她便派遣彩明送信给二门的昭儿,让他通知贾琏,王氏已经知道戴良几个被抓的事情,让贾琏速速做好应对措施。

却说贾赦领着人马抄了赖家,顺手又把戴良钱窜子的家也抄了,不过戴良与钱窜子毕竟只是库房管事,分得钱财有限,不过,戴良家里也抄出来三万雪花银,钱窜子家来也有一万银子。

钱窜子虽然是奴才,算起来却是贾政的连襟,钱窜子家里就是赵姨娘的姐姐。

这里贾赦抄了钱家,却是漏掉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钱窜子的儿子钱槐。

钱槐跟着戴良跑腿,他出来替戴良买点心,结果发现贾赦把戴家钱家围住了。

他十分机灵,没敢回家,直接去了荣宁街口堵贾政去了。

贾政也是心大,家里正分家,他却老神在在上衙门去了。

贾政心里郁闷,下了衙门也不想回家。正好几个同僚约他去打茶围,贾政便去了朱雀街的五凤楼吃茶去了。

这钱槐虽然聪明,却是贾政太不靠谱,等到贾政摇摇摆摆回家来,贾赦父子们已经把赃证抬进了荣庆堂。

他也无能为力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贾政跟贾赦杠上,也不能阻止贾赦查抄盗窃的府库的毛贼!

贾政这里闻讯急匆匆到了荣庆堂,好家伙,荣庆堂上已经堆满了一色的黄铜锁背的樟木箱子。

院子里跪满了乌压压的奴才,却是赖大戴良张财与钱窜子这些荣府的得脸奴才。

这些人被林之孝带头押着,见了贾政如同见到亲爹,一起哭嚎:“二老爷,您好替我们做主啊,大老爷不认人啊,我们是几辈子的忠仆啊,他却翻脸无情,把我们的家抄了,女人捆了,还说要发卖啊,二老爷,您要救命啊,我们是老公爷手里出来的奴才啊……”

贾政看着这些人,醒了怒气升腾。

为何呢?

荣府有规矩,爹娘面前的奴婢,就如同长辈一般,即便你是主子,也要敬着他们,他们即便错了,责罚他们的话语也要和软些。

贾赦却这般胡作非为,抄了这些有功奴才的家产,贾政怎么不生气?

荣府可是诗礼传家的好人家,岂能这般强盗作为?

贾政匆匆进了荣庆堂,冲着贾赦语重心长:“大哥啊,您怎么这样胡作非为呢?赖大可是老太太的户下……”

他一边说这话时,一边往内走,忽然发觉事情不对。

贾政看见荣府的几位老太爷都坐在荣庆堂上。

除了这几位老爷子,贾氏宗族的族长贾珍也在座。

所有人都盯着他,面露惊讶,似乎他不是个人,是个猴!

贾政悚然而惊,族里这些族老怎么来了?

贾政可是知道,族里的这些族老一般不会出动,一旦出动就是族中有了惊天的大事要处理。

这些人来处理谁呢?

贾政正在发愣,忽然间,王氏扑了上来,她抱住了贾政的腿杆:“老爷,老爷啊,您要替妾身做主啊,这些古董文物都是当初老太爷赠送……”

贾琏凤姐作为荣府的当家人,也在荣庆堂上敬陪末座。

凤姐见王氏这般跟贾政对口风,顿时笑了。

她本来可以阻止,却没出手。

那些从王氏屋里搜出来的东西,去年年底还在库房里存放着,有账簿子为证。

老公爷可是死了四年了。

且这荣府上下根本没有老公爷贾代善的鬼魂,按照转生的说法,贾代善这种儿女双全与社稷有功之人,早就托生富贵人家去了。

凤姐之所以没有出手阻止,就是要看看贾政的良心还在不在,是不是烂透了。

府库、账簿子,这几年都是凤姐经手。

王氏偷盗的古董字画,有好几件是最近三年间,王家、史家、甄家,这些亲眷赠送给贾母的寿礼。

凤姐想看看他们夫妻如何圆谎!

最近三年,荣府府库账簿的入账记载,实物入库出库,都是凤姐经手。国公爷死之后才有的财物,竟然错乱时空,在四年前就被国公爷赠送给了爱子贾政?

人都死了四年了,还能赏赐爱子财物?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一旦贾政作证,他的名声就臭大街了。虽然这事儿不会传出去,但是,今后贾氏宗族再没有他贾政说话资格。

贾政虽然不知道凤姐已经握住了王氏的把柄,但是,他却知道,王氏本身盗窃财物就是七出之罪。

贾政作证替她开脱,关键得看掌权者如何裁度。

若今日没有族中族老,而是贾母公断,贾政作证必定是万无一失。

可是,合不该来了族老主持荣府家务,他就要三思后行了。

他若是证明这些东西乃老公爷所赠,当然能够解除王氏的危机。但是,万一这些东西被人证明不是老公爷赏赐,他即刻就会成为千夫所指。

贾政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知之明,他混到眼下的局面十分不易,一旦出了差错,他便前程断绝。

他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世家纨绔,一旦不能做官还能干什么呢?

他做官虽然不能养活自己,奢侈的生活全靠兄长与夫人,但是,他名声好听啊。

贾政纠结之间脑海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他想起了母亲,贾母一向偏疼他,必定会给他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可是,贾政四面观看,眼神一暗,她母亲并不在堂上。

今日是贾珍与族老主持内部族会,贾母这时候被族里的四个老太太陪着进了内室说话去了。

凤姐密切的注意着贾政的动向,见他四处张望,知道想要贾政上当只怕不易,贾政很可能丢车保帅。

看来今日只能干掉王氏了。

贾母似乎跟贾政心灵相通,就在贾政拧眉纠结的当口,鸳鸯忽然冒了出来,冲着贾政福身道:“老太太有话,二老爷若是包庇丧德败行之人,权当她这些年白疼您了。”

贾政闻言豁然开朗,知道王氏偷盗财物的事情并不能遮掩过去,王氏不能保!

或者说,那些他暗示王氏偷盗的财物保不住了。

至于王氏,虽然她从此坏了名声,但是,荣府今后还需仰仗王家,四大家族的联姻不可能中断。

所以,宗族也好,贾母也好,都不可能答应贾政休妻。

贾政觉得,他不休妻,对王氏来说已经足够!

贾政不愧是贾母的亲生儿子,关键时刻杀伐决断,他很快做出决断,丢车保帅,明哲保身!

他慢慢弯腰,掰开了王氏的手:“夫人,那些财物……嗨,你认罪吧……”

王氏愕然:“老爷?”

这些财物可是老爷暗示她偷窃,如今怎么这样说呢?

贾政害怕王氏豁出脸去,来个玉石俱焚。

故而,他回头就给族里的三位族老躬身大礼:“都是侄儿管教不严,以至王氏骄奢日盛,犯下大错,然而,王氏再错,也替侄儿生儿育女,没有功劳有苦劳。”

“可怜我的珠儿……”

贾政也算是唱作俱佳,他说着话抹把眼泪:“并非侄儿厚颜无耻,若是侄儿的长子珠儿还在……侄儿我也没脸恳求各位叔叔留情。实在是宝玉还小,顽劣不堪,需要母亲照看,兰儿懵懂,需要祖母扶持。还请三位叔父饶恕一回,侄儿愿意作保,必定勒令王氏痛改前非,退回一切财物……”

贾珠十七岁成婚,十八岁参加秋闱,九日的闭关考试时间没能熬下来,便忽然发病,考场晕厥,回家后便病重不起,最终没有看见儿子出世就殁了。

贾珠满腹诗书,人才俊秀,整个贾氏家族都以他为荣,结果却却短命而去,这不光是贾政是荣府的伤痛,也是族里的损失,故而,这些族老感同身受。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荣国府如今迫切需要一个能干后辈,立足朝堂支撑门面。

原本贾珠是家族看好的人才,可惜……

三为族老俱皆摇头叹息。

贾政成功掌控了局面。

此情此景,已经不容贾赦再行发挥。

此时此刻,贾赦若是一再坚持要贾政休妻,那就是狼心狗肺!

贾珍却送了口气,他虽然偏向贾琏,惧怕张家,同样也不想得罪王家。他很乐意顺从民意。不过,他却没有直接表态,他看向贾赦,毕竟贾赦是苦主。

贾赦心里苦啊!

他纨绔这些年,好容易动回脑筋,设下个圈套,他几乎就成功,差点就把伪君子老二踩下去了,却被他母亲偏心破坏了。

眼见煮熟的鸭子,竟然硬生生飞了!

贾赦在看鸳鸯,眼中不由流出寒意:该死的丫头,竟敢跟他作对,迟早叫你知道大老爷的厉害!

贾赦面上还需要做出兄友弟恭的式样:“一家子血脉兄弟,若非府库亏空,国库欠下巨款,王氏纵然偷盗些钱财,也算不得什么。如今,哎,罢了。”

说话间贾赦冲着三位祖老拱手:“原本我想着一母同胞,分家之后,二弟依然可在府中居住,孝敬老太太。谁知王氏却品行败坏至此。”

三位族老合着贾珍齐齐劝慰:“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了,这事儿不怪你!”

“多谢几位叔父体谅!”

贾赦回头看着贾政:“二弟啊,王氏罪犯七出,本该休妻,念在你们夫妻情深,我就顺从你的心愿,不掺和了。但是,这种风气不能纵容。二弟啊,你搬家吧,好在老太太有先见之明,已经提前让赖嬷嬷替你买了宅邸,不至于手忙脚乱。“

贾珍以及宗族的族老俱皆吃惊,贾母那样偏心贾政,竟然一早做出了分家的打算,这是要痛改前非啊!

三老齐齐叹息:“老大啊,你母亲既然愿意改正错误,你也就松松手,好歹不与你相干。”

贾琏凤姐夫妻没想到贾赦还有演戏的天赋,夫妻们相视而笑起身招待族老们:“三位老太爷为了我们费神劳力,小辈惭愧的紧,荣禧堂已经备了酒菜,三位叔祖吃杯酒解解乏。”

贾琏说话间偷偷塞过去三个荷包,里面是百两银票。

走一趟说几句话白得一百银子,三位老爷子俱皆笑成花朵儿,一起合着贾赦夸赞贾琏:“这个琏儿小子,昨日还在走狗斗鸡,今日忽然间就成人理事了,后生可畏,荣府后继有人啊。”

贾政心里憋屈还要陪着几位族老,人家方才还替他求情呢。不去陪着岂不是成了白眼狼?

一群人笑言盈盈而去。

荣庆堂上瞬间剩下王氏一人,孤零零跪在地上。

她没想到,不过半天时间,她半辈子的谋算转眼落空,银子没有了,地位没有了,就连尊严也没有了。

她如何落到如此境地呢?

王氏双眸通红,形同疯癫!

她恨得咬牙切齿,都怪大房那些该死的东西,贾赦,贾琏,凤丫头为什么不死啊!

王氏狠狠的呵问周瑞家里:“凤丫头不是寒宫吗,怎么叫她怀上了?”

周瑞家里道:“听说是二老爷得到一张海上仙方呢,具体是不是真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王氏怒吼:“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让何三去王家送信,为何不见人影?人呢?”

周瑞家里抖抖索索:“奴婢不知道啊……”

王氏甩手就是一巴掌:“不知道?你这个无能的狗奴才……”

王氏期盼的救星何三正在马厩里受刑。

他并不是府里人,却是周瑞在外结识的泼皮,因跟周瑞搭上关系,租住在荣宁街上。

周瑞得宠,他在荣府进出没人辖制,如今大房拨乱反正,那些被周家欺压的人家就起来了,这些人家都把眼睛盯着周家。

这日何三从周家出来就被林之孝的姨妹子秦显家里发觉了,回去跟她男人一说,两人便把何三打晕了捆起来,送给了贾琏的小厮昭儿。

昭儿将人吊在马房一顿抽打,何三就招了,王氏被大老爷发现偷盗财物,他干娘怕王氏要受处罚,故而命他去王家报信儿,让王三老爷前来保驾护航。

这话一出贾琏更不能放他了,命人关押在马厩里。

一直等到贾政这里被贾赦撵出去了,贾琏这才命人把何三抽了五十鞭子撵出了府。

昭儿将他丢在后街:“速速收拾东西滚出京都,有多远滚多远,否则,今后也碰见一次打你一次!”

何三回家成了血葫芦,他爹娘哪里还敢在荣宁街打住,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荣宁街,翌日逃出京都。

王氏不知道何三被贾琏驱逐,还道是他见二房倒霉逃跑了,不免把周瑞家的骂个狗血淋头。

贾琏父子们这里恭恭敬敬的把族中三老送出府去,回头就去搜查荣禧堂。

贾赦可不是只搜查府库的古董。

贾赦命人拿着王氏的嫁妆单子,一件件的开箱查验,凡是嫁妆单子上没有的,王氏又不能提供购买合同或者单据,统统被贾赦收缴归入府库。

王氏气得咬碎牙根。

金钏这时却去了荣庆堂求救,言称大老爷要逼死二太太,求贾母救命!

贾母匆匆赶来,贾赦的奴才已经把王氏的东西摔得七零八落,抄家一般。

这些奴才不过是厌恶王氏,故意捣乱,其实荷包里干干净净,秋毫无犯。

贾赦可是有言在先,说好事后按照得利提成,一旦偷盗就会被革职发卖。

贾赦给出这样的红利,他们何苦偷盗?

不过恨屋及乌,顺手使坏而已!

贾母气得大骂贾赦:“好、好、好,好得很,好一个青天大老爷,朝廷还没抄家呢,你到自己抄上了。抄了奴才不餍足,如今又来抄你弟媳妇,是不是连我的荣庆堂,你也要抄一抄啊?或者,我这个老东西才是荣国府最贼头子呢?”

贾赦闻言,躬身作揖:“老太太您说这话,儿子可是担不起。您要维护王氏,也不用这样牵三挂四,污蔑儿子。搜查王氏乃是族里族老的决议,也是二弟的承诺,若是二弟反悔,儿子也不会追究。但是,王氏不遵守族老们调停,不退赔偷盗的财物,儿子也只有把府库失窃的事件上告顺天府,让顺天府尹断个是非曲直!”

贾母气得面色紫胀,一旦惊动顺天府,王氏的名誉臭了。她自臭大街不打紧,为了维护贾府的名誉,休了即可!

她的金孙宝玉怎么办?还有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孙女也要前程尽毁!

贾母顿时大怒,胳膊抡圆了,兜头怒抽贾赦:“你这个狠毒的东西,我打死你……”

她绝对不能让贾赦这个逆子阴谋得逞!

贾母连抽三无下还不解气,再次祭出杀手锏:“好好好,你既然容不得我们,我们娘儿们搬出荣国府也就是了。鸳鸯、琥珀,快些替您们太太收拾东西,宝玉、探丫头,咱们走,这里容不下我们了,咱们娘儿们回金陵去!”

贾赦气急讥笑:“老太太要回金陵,儿子们也不能不孝,我这就找二弟,我们兄弟一起递辞呈返乡,亲自照顾老太太,当今圣上仁孝治国,想来不会阻拦我们兄弟孝敬长亲。母亲稍等,我这就去跟二弟商议……”

贾母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七佛升天:“逆子……”

贾母再次晕厥了。

凤姐得了消息,不敢怠慢。她忙着拿出荣府的令牌,命人进宫延请太医入府。贾琏注定要入朝做官,且不能坏了名声。

王太医郑重告诫:“老太太没有什么大病,不过是年纪大了,一时气闷血不归经所致,好好调养当无大碍。倘若再生气发怒,只怕有碍寿岁!”

贾赦闻言嘴角抽抽,他这个偏心的亲娘,又在装病拿捏人啊!

贾政一听这话,竟然当着王太医之面给贾赦跪下了,他痛哭流涕:“大哥,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不愿意分家,大哥你就别再威逼母亲了,大不了,我二房从此缩减开支,我们住在府里自挣自吃,再不给大哥添麻烦,只求大哥你别再闹腾老太太了,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受不住啊!”

贾赦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二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只可惜,贾母跟贾政心灵相通,贾赦反驳的话没说完,贾母就哭上了:“老公爷啊,你不该走啊,这么大的担子压给我一个妇道人家,叫我如何担得起啊……”

王太医一听这话音头皮发麻,他在宫中当差多年,为人最是圆滑精明。大户人家的阴私还是少听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他很后悔走这一趟,决定今后推掉荣府的供奉。所幸是贾母并非致命的病症,他忙着抽身告辞:“老太太,您保重……下官,告辞!”

贾赦待要阻拦,王太医却一溜烟跑了。

贾政母子们抱头痛哭,贾赦真是百口莫辩。

看着贾母跟贾政母子情深,贾赦冷脸出了荣庆堂!

凤姐很快知道了荣庆堂的变故,忙着掐诀,招了金桂的鬼魂询问端倪。

原来,贾母当初被张家逼迫,不得已同意分家,如今思虑周全了,觉得弊大于利,她想反悔了。

她不想把贾政分出去!

不仅如此,她还不想让凤姐独自把持荣国府,贾母想出一个制衡的法子,她要迫使凤姐同意,让李纨出来分权!

凤姐讶异:“你可知老太太为何反悔?”

金桂言道:“奶奶您不知道吗?昨夜史家的二太太保龄侯夫人来了,合着老太太说了许多话。”

史家保龄侯夫人过府探视贾母,凤姐当然知道,不过,如今贾母不乐意让凤姐陪伴,故而,凤姐不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

凤姐问道:“难道是保龄侯夫人说了什么?”

金桂道:“保龄侯夫人跟老太太吵起来了,原来史家之前答应每年会出份例一万两用于元春争宠,如今却说府里周转不灵,要撤销这项供奉。”

凤姐顿时明白,贾母这是因为史家不在供奉,故而不愿意让大房脱钩而去,想要长长久久的捆绑大房,供奉二房上下吃香喝辣,最重要是供奉元春争宠!

想要自己夫妻给元春做牛做马,这就不可能!

凤姐这里速速给贾琏送信,将正在清点财物的贾琏找了回来,将荣庆堂的变故如实相告。

贾琏顿时气的满脸铁青:“怪不得要把我驱赶出来,却是祖母二叔要当着外人演戏,威逼老爷,却怕我在场说漏嘴把我母亲的事情漏了,故而把我支开了。想要我继续给二房做牛马,休

想!”

贾琏怒气冲冲起身:“我这就去舅舅家,让舅舅手里的御史上折子参奏二叔!大不了玉石俱焚!”

凤姐却伸手拉住贾琏:“二爷,你等一等!”

贾琏顿生薄怒:“怎么,你还要替王氏说话?”

凤姐嗤笑:“我干什么替她说话?我只是不想玉石俱焚,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贾琏知道凤姐谋算过人,顿时转怒为喜:“说说你的想法?”

凤姐勾唇:“我也是玉石俱焚的法子,但是,是大老爷跟二老爷两个玉石俱焚,不是二房与大房!”

贾琏蹙眉:“这两者有何区别?”

凤姐拉着贾琏巴拉巴拉一番详述。

贾琏顿时笑了:“真是我的聪明媳妇,我这就去找老爷!”

却说贾赦回去东院,勾起无限的恨意,怒气冲冲去了关押赖大戴良的黑仓库,命人将几个人吊起来抽鞭子,他自己却在一边看戏听小曲儿。

清风爱月就是一对戏子。

这里正咿咿呀呀唱的热闹,贾琏忽然求见。

说实话,最近这段日子,贾赦越看贾琏这个儿子,越觉得顺眼了。

当初贾琏有多么巴结二房与贾母啊,连贾赦这个亲爹也退了一箭之地。

贾赦这个亲爹心里真是不是滋味。如今贾琏忽然反水,回头百般算计二房,贾赦心情十分爽快。

这时闻听贾琏来了,忙着呵斥仆人:“狗东西,二爷是什么人,来了就该请进来,通报个屁啊!”

贾琏很快被请进了贾赦的秘密库房。

贾琏把与凤姐商议的谋划说了。

张尚书递来的消息,江南已经确定受灾,户部不日追查债务!

贾赦大吃一惊:“追债?”

贾赦这些日子一直在抄家发财,但是,他没想过还债。

如今听说朝廷追债,顿时肉疼。

贾琏见状,便把与凤姐的分析说了,史家因为追债反悔了,不再供奉元春,贾母因此才反悔拿捏贾赦。

贾琏得出结论,只要荣过府还有余财,大房想要分家,几乎不可能!

贾赦气呼呼直骂娘:“狗~日……”

贾琏很快把凤姐的计谋说了:“老爷反正是个挂名差事,又不愿意去做这个受气官,不如拿来跟二叔碰个玉石俱焚,也免得二叔日日说嘴。”

贾赦冷笑:“你以为朝廷是你开的?你想砸谁就砸谁?竟敢把老子当鱼饵,王八蛋,给老子滚蛋!”

贾琏笑道:“老爷也不喜欢做官,又不受重用……”

贾赦冷笑:“老子再不受重用,地位摆着呢,他们也不敢少我的冰敬炭敬!”

这时候凤姐忽然走了出来,笑道:“两季孝敬有多少?儿媳说句犯上的话,老爷子您不大会算账呢!”

贾赦瞪眼:“王家人真是胆大妄为得很,可知犯了口舌乃七出之罪?”

贾琏大惊:“老爷……”

凤姐笑道:“老爷息怒,等儿媳把话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成?”

贾赦虚眯着眼睛,看眼贾琏,再看凤姐,心里暗骂,这两个狗崽子竟敢算计自己。

却道:“好,就听你说说,说的周全也罢了,若不然,别怪我把你们姑侄一起休回王家去!”

凤姐言道:“大老爷可知,二老爷每年从账上拿走多少银钱?”

贾赦冷哼:“自然知道,与老太太和我一般,都是预提一万银子开销呗,他也有脸!”

凤姐伸出三个指头:“您错了,那是二叔明面上的开支,从出息中提取的银子的确是一万。除此之外,他每年还会从内库支取一两万银子,都是老太太开单,从内库走账。这还不算二老爷打着与京都清贵勋贵交际的幌子,每年通过老太太与二太太之手,从内库提取的万余银子。

不仅如此,他每年还会从周瑞手里的节流租息,这一笔银子从来不走账簿,却是老太太允诺给二老爷的私房钱。”

贾赦跳脚大怒:“什么?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如此……”

凤姐冷笑:“老爷这话可是大错特错了,这事儿说实话分儿媳不相干!”

贾赦怒目而视:“你管理府里的中馈,银子被讹诈可,怎么与你不相干?”

凤姐道:“府里有红蓝两种对牌,老爷知道吧?蓝色归二婶子掌管,这是内库开支的凭证,红色归老太太掌管。家有家规,荣府的规矩是见对牌拿银子,老爷您说,儿媳见了对牌敢抗命吗?”

贾琏忙着维护凤姐,插嘴道:“是啊,老爷您想,老太太跟二婶子两人掌管着内外府库,凤姐不过拿着钥匙,她岂敢跟当家太太与老太太作对?”

凤姐有贾琏撑场子,战意升腾,言辞越发犀利:“老爷说着话不觉得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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