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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知难而退

8个月前 作者:洞庭赊月

叶疏影纵马快行,一行就是二十余里,已进入荆州城外红云岭。

忽然“哗”的一声,伴随成千上万只鸟雀慌乱的啼叫之声,树林上空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降了下来——数不尽的鸟雀落在路边的大树枝桠上,才落下,似乎受到奔马的惊吓,又是“哗”的一声长响,无数鸟雀腾空而起,如狂风席卷潮水涌退,在树林上空盘旋一圈,向北边去了。空荡荡的树林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凄冷如同二胡奏出的哀乐。

叶疏影勒住坐骑,暗道:“奇怪,莫非前面有事?”

叶疏影摸了摸骏马的脖子,驱马慢行。前行了二十余丈,只见前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葛衣老人盘坐在一株大樟树下,双目半闭,陶醉在自己奏出的二胡音律之中。

叶疏影品味这这乐曲中的情感,也不知过了多久,乐声似乎融入到了空气之中,没有人能确切地感觉出它终止于何处。良久,叶疏影仰天呼出一口长气,翻身下马,走到老人面前,躬身一拜,道:“多谢老先生惠赐,让晚辈有幸听到如此仙乐。”

老人微微一笑,将二胡收起,双眼眯成两弯弧线,起身便向树林外慢步而行,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叶疏影看着这位奇怪的老人。

与叶疏影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老人的白须轻轻抖擞:“银台剑,叶疏影,不错,不错。”

叶疏影听了连忙转身,道:“老先生……”但是身后除了自己的坐骑,便只剩下荒芜的杂草、茂密的丛林和飘摇的树叶。只是半个呼吸的功夫,老人便无处寻觅,就连他去往的方向也不能分辨,究竟是谁,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叶疏影顾不得多想,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了老人的踪迹。但是在他身后,离他不足一里,有十余个人正骑马朝他要去的方向赶来。叶疏影快步上马,飞奔而去。

又行了三四里,一阵凉风迎面吹来,携着淡淡血腥,夹杂着草木浆液气息。叶疏影顿时警惕起来,驱马慢行,环顾四周,握紧了银台剑。

树林里却静悄悄没有动静,几只老鸹盘旋上空,叫声聒噪,惹人厌烦。

前行了半里路,小路拐了弯,一幅血腥的景象投入眼帘,眼前草木断折,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余个人,鲜血染了一地。

叶疏影连忙下马,上前验看这些人可有活口。只见这些人穿着服饰与使用的兵器不尽相同,但大多都是用剑,致命伤也大有差别,有的血肉模糊伤痕累累,有的被刀剑穿胸刺死,有七八个却只有颈部有一道寸余的狭小伤口。这些人之中有三四个剑客在江湖上倒还有些名气,叶疏影倒是认识。

叶疏影将地上众人的气息一一探过,终于找到一个活口:此人四十上下年纪,方脸虬髯,身上伤口不下二十处,流了不少血,面色苍白,气息奄奄,连脉搏也似有如无。

叶疏影在他身上大处的伤口附近点了几下替他止住血,在他的人中处掐按了一阵,见无反应,又在他的哑门穴上重重推按了几下,这人忽然张口喘息,一对眼皮微微抬起,见到叶疏影左手握着黑鲨鱼皮裹身的宝剑,顿时面露惊喜的神色,双目圆睁,充满血丝的眼白似乎要溢出血来,右手微微抬起在半空想要握住什么东西,叫道:“银台剑,哈哈,银台剑是我的了!银台剑终于是我的……”他右手抓握了几下,忽然如断线的纸鸢垂了下来,双目却依旧圆睁,只是血色渐渐凝结,转眼了无生气。

叶疏影再探他的气息和脉搏,如深潭死水动静全无,只能将手掌往他面上一抹,叫他闭上了双眼。

叶疏影一脸惊疑,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银台剑,难道是为了争夺银台剑?好灵通的消息。可是银台剑分明在我手中,我还未到,他们如何就死了……”

叶疏影知道“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的道理,剑王岛戈氏铸剑师所铸造的六口宝剑,传到中原的五口皆被赠给了武林之中的顶级剑客,其传人若非出生名门便是人中龙凤,唯独自己身卑名微,难免旁人虎视眈眈。

叶疏影看了看那些人身上的伤口,目光落在一道划在颈部的血痕上,忽然叫道:“不对,一定有人还活着……”

可树林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风声和空中老鸹的聒叫以及自己的心跳和气息,再也听不见其他。

“难道是刚刚那个老人?可他明明瞧见银台剑就在我手中,却没有任何行动……”

叶疏影静静地听着,身后的十余匹奔马离他已经很近,他没有上马继续往前赶路,而是牵着马匹隐身于密林中,想看看追来的第一批人都是些什么人,究竟是冲着银台剑而来还是寻他报仇而来。

不大一会儿,只见两队奔马疾奔而过,马上乘客共十四人,为首两人均是四十出头年纪,面容十分相像,一般的高大威武,一样的方脸阔口留着短须,身穿广袖长袍,背着长剑,英气风发。

叶疏影一瞧见这两人,便知是荆州城鼎鼎有名的孪生兄弟“侯氏双杰”,哥哥叫侯青云,弟弟叫侯青山,据说他们兄弟二人在剑术上都颇有造诣。

“侯氏双杰”等一行人见到路边的血迹和凌乱的草木,停住下马察看,侯青山道:“莫非有人先我们一步,已经得手了?”

侯青云对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道:“过去看看。大家小心。”他身后两名手下翻身下马,验看了一番前边的尸体,先后说道:“没有活口。”

侯青山凝视前方,露出失望的神情,道:“我们来迟了一步。错过今日,要想再得到银台剑就难了。”

叶疏影再次听见“银台剑”三字,并不吃惊,令他不解的是,为何银台剑明明在他手上,他人还未到,这些人就已经为争夺宝剑而相互厮杀?侯氏兄弟并没有见到他,也没有见到银台剑,为何错过今日,再想得到银台剑就难了?

叶疏影正心中疑惑,忽然身后一声轻响,一股劲风从耳边掠过,正待回头时,便听见两声惨叫,侯氏兄弟派出来验看尸体的两名手下已倒在尸体从中。

“什么人!”

十二双眼睛警觉地一齐朝叶疏影这边看过来,但叶疏影觉得更可怕的是身后的那双他看不见的眼睛。只听见侯青山哈哈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贼,你在此杀人,又用暗器偷袭,还想躲吗?快滚出来受死!”

叶疏影只觉得身后的那双眼睛已经远去,便抖了抖身上衣裳,走了出来。

“是你,叶疏影?”侯青山轻蔑一笑,接着道:“侯某还以为一年前你就丧命于飞沙寨了,没想到你小子命大,竟然没死。怎么,今日是专程来给我等送宝来了?”

叶疏影道:“宝物倒是有,就怕你们没本事来取。我倒想问一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今日会途经此地的?”

侯青山道:“江湖上已经传遍了,叶疏影重出江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一年前陷害他的人报仇雪恨。你是在飞沙寨出的事,自然会回飞沙寨查清楚当年的事。”

叶疏影呵呵一笑,果然问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听到了这样的传言才走上这条路的?他重出江湖是因为有未完成的使命,而他要做的事情当中并没有查清楚当年的事并报仇雪恨这一条。

关于在飞沙寨的事,一年前他确实是被人陷害,做了幕后凶手的替罪羊并险些为此丢了性命,但是就在他倒下的时候,他的大仇已经有人替他报了。之后的一切都在以理想的结局作为新的开端发展着。

至于当年陷害他的人究竟有何目的,他也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飞沙寨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伤心之地,如果不是有人放出谣言,说他必然会去飞沙寨调查当年的事,他实在不愿意再踏进飞沙寨一步,不愿再见当年与他称兄道弟,后来却在他遭人陷害时亲自站出来指证他的人。

叶疏影道:“我奉劝各位一句,趁早收手,别蹚这趟浑水,免得白白丢了性命。告辞。”

侯青山叫道:“杀了人还想走,没门。”说着右手拔出长剑,左掌往马背上一拍,便腾空跃起,长剑向叶疏影刺出。

叶疏影明知他们是为银台剑而来,也懒得辩解,左腕翻转,连剑带鞘架开侯青山的一剑。

侯青山一招不中,接连刺出数剑。叶疏影身形闪烁,一一避开。在侯青云刺出第六剑的时候,一道寒光闪过,铛的一声他手中长剑断为两截,剑尖坠落,直插入泥土中。

叶疏影长身玉立,银台剑已还入鞘中。

侯青山一惊,连忙向后跃出,侯青云却拍手赞道:“好剑,果然是好剑。”

众人皆想传说剑王岛戈氏铸剑师所铸造的六口剑皆是锋利无比、切金断玉的宝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侯青云将身上的佩剑取下,道:“二弟,接着。”手一扬,便抛了出去。侯青山将手上的半截剑扔掉,接过哥哥的剑,道:“小子,再来!”说着拔剑刺出。

侯氏双杰也不是省油的灯,名声在外,若没有真本事哪能在江湖上驰骋十余年而盛名不衰?侯青山更是认定刚刚是因为小看了银台剑的威力才被削断兵刃。他这回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两剑相碰,而是施展快剑,想将叶疏影逼得手足无措。

转眼十余招过去,叶疏影却并没有出剑,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闪,侯青山无论如何发挥也碰不到他分毫,也渐渐地明白自己绝非叶疏影的对手,在心中暗自着急,心道:“这小子能成为银台剑主,果然不简单。”他越斗越沮丧,只恨叶疏影为何还不拔剑,叶疏影若拔剑,他便可将剑撞上,在剑断之际退出,即便自己败了,也可给叶疏影扣上一个仗剑欺人胜之不武的名头。

可是叶疏影偏偏不屑于拔剑,他刚刚已经拔剑示警,若再次拔剑,只怕剑不嗜血势不回鞘。

侯青山用尽全力也碰不到他一分一毫,尴尬不已。在一旁观战的侯青云也有些坐不住了,几次想要出手,又生生忍住了,即便是偷袭他也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成名已久,万一失败,不仅再也没有机会得到银台剑,一世英名也将毁于一旦。除非他们兄弟联手能将叶疏影至于死地,但看眼下的情形,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侯青山进退两难,剑招已经有些凌乱了,一时之间破绽百出。他自成名以来,哪里遭过这种境遇,难道叶疏影真的想要等到他精疲力竭了才结束这已经毫无意义的战斗?可是要让他自己主动认输收手结束这次打斗,结束这次行动,他既不甘心,也拉不下这个脸。

侯青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叫道:“青山,还不住手?叶少侠若要杀你,你只怕早就死了十几次了。”

侯青山闻言抽剑跃出,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叶疏影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说道:“告辞。”身形一闪,便没入密林不见了踪影。

侯青云抬手对身后之人打了个手势,说道:“咱们撤。”

侯青山仍有些不甘心,说道:“大哥,就这么算了?”

侯青云道:“那还能如何?你想搭上这十几条性命才不成?我早就听说叶疏影对同一个对手或同一批敌人第一次拔剑绝不杀人,第二次拔剑绝不饶人。他刚刚已经手下留情了,走吧。”

侯青山哼了一声,悻悻地走到坐骑旁,翻身上马。十个随从已经调转马头,并驱马退到路旁,给侯氏兄弟让出一条道,有两人下马出队,去搬死去的两个同伴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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