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吃他老婆的工资呗！他媳妇是我们这片的清洁工，当然，不是老哥看不起清洁工，关键清洁工的工资确实不高。这是在北京，又不是在什么穷山沟里面，你说能够花吗？”
大元说的是实话，在北京这种大都市，钱确实显得不耐用。两个大人，靠这么点工资度日，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大元说着话掏出一包烟，让给我一支，被我拒绝了，我已经好久没有抽烟了。
大元自顾自的点着火，继续说了起来：“很多人啊，都劝过麻子，让他卖点别的东西，可是他就是不听，就像着了魔一样。你说你卖点啥不好？你卖什么绣花鞋呢？”
大元越说越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烟嘴被他咬的变了形，呈现出一种湿答答的暗黄色。他唑了一口烟，刚刚要说话，这时门口响起了噔噔噔的敲门声。我们两个停下话来，不约而同的侧过头去，只见二麻子孤零零的站在门口，他见我们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
“哟！麻子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大元起身热情洋溢的迎了上去，脸上的恨铁不成钢不见了，换上了一副久违不见。看到这一幕，我是真的领会到了什么叫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两人打了个招呼，随便聊了几句，二麻子道明了他的来意，让我帮他去看看他媳妇。原本我是不清楚他的底细，现在了解的差不多了，这个忙我倒是愿意帮的。我随便收拾了几样常用的东西，揣了几张符纸。
本来是打算让大元开车送我过去的，可是二麻子说他有车，我就没有劳烦大元，毕竟，不能耽误人家做生意啊。不过，二麻子有车这一点，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现在的清洁工工资都那么高了吗？在北京还能买得起车？
可是，当我看见他口中的车时，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
他说的车是一辆三轮车！还是一张脚力三轮车！三轮车斗上装着不少绣花鞋，足足有上百数，前面的车把上还绑着个喇叭，喇叭下面捆着一张纸片。看着眼前的车，我愣了将近一分钟，感觉自己都石化了！
二麻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歉意的搓搓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兄弟，要不，还是让大元老板送你吧，我骑着车在前面带路。”
算了，谁没有过过苦日子呢？生活的窘迫让他变得敏感起来，似乎我的每一个眼神，在他的眼中都是芒刺。我实在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勉强一笑，直接爬上了三轮车：“走吧，辛苦你了。”
“小兄弟，你等一下，我帮你擦擦，这脏。”他见我要坐下，赶忙出口拦住了我，然后撩起袖子，使劲的在车座上擦了擦，这才冲着我嘿嘿一笑，示意可以了。
就这样我坐在一堆绣花鞋里，向着二麻子家出发了。脚力三轮车，那个速度实在和走路差不了多少，再加上他家离旧货市场又远！这一路啊，简直和取经没有什么区别。隆隆骑了三四个小时，车子终于拐进了一条破旧不堪的胡同里。再不到家的话，天都要黑了！
沿途的砖墙上，偶尔可见几个刺目的拆字。看来，这里应该是一处即将搬迁的棚户改造区。碰上拆迁这种好事，说不准二麻子一下就坐拥百万了。车子停到了一处破旧的院门口，二麻子停稳车子，把我让了进去。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并没有把车子推进院子里，而是停在了院门口。难道，他不怕有人偷自己车子上的绣花鞋吗？
我以为是他忘记了，好意的提醒了一句，二麻子嘿嘿一笑：“没事，反正也没有人拿。”
说话间，我们进了院子，巴掌大的院子里面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饮料瓶，废铁，大有一番收废品的感觉。堂屋门开着，里面的光线很暗。这里周围都是高楼大厦，光线很难抵达到这里，给人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进屋之后，他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去隔壁的房间了。过了好大一会功夫，他搀着一个一身棉衣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女人的头发乱成一团，阴暗的脸色就像镀了一层铅。她脸上唯一亮堂的颜色，就是她的嘴巴。白，白的毫无血色。
女人理理乱糟糟的头发，挤出一丝苦笑。她似乎格外的虚弱，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我赶忙迎了上去，扶着她坐到椅子上。趁着这个功夫，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印堂，那里黑的就像一块黑板，完全没有了肉色。
这是明显的遇到脏东西了，而且还东西的怨气很重，要不然不可能折腾成这个样子。
“几天了？”我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快一个星期了。”女人一说话，嘴巴会控制不住的发抖。
“老哥，你先把这张符纸烧了，和水给嫂子服下，我有点问题要问问嫂子。”我见她抖的太厉害，决定先帮她暂时压制一下。我掏出一张驱阴符递给二麻子，他谢过我之后，这才慌慌张张的出门去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向女人询问了一些情况。
女人名叫李美霞，她告诉我事发前一天凌晨，她喝了一碗水。大家都知道，清洁工由于工作特殊，往往起的比较早。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了。
这一天，她和往常一样去上班。由于住的地方距离工作的地方有些远，李美霞每天都是凌晨二点起床，骑着清洁车到潘家园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天觉得特别的渴。正巧在不远处的位置，有家店铺亮着灯火。
她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了，和周围的的店家关系都比较熟，寻思正好去讨口水喝。这个位置是老李家的古董铺子，一进门，她就喊了句：“老李啊，今儿个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话音落入屋子里面，并没有人回答。而且，铺子里面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李美霞探着脖子，往柜台后面的门帘子上望了一眼，又试探着喊了一句。这时，就见门帘挑开，出来了一个小伙子。
李美霞愣了一下，这人她咋没有见过呢？这不是老李家的铺子吗？她再次打量了一番房间里面的情况，发现好像自己走错地方了。老李家的铺子里面卖的是书画，而这里摆的都是玉器！一屋子的玉器，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李美霞意识到自己走错地方了，尴尬的笑笑，就要离开。这时，小伙子出口叫住了她：“大姐，您有事吗？”
李美霞原本是要离开的，可是一听小伙子这么有礼貌，离开的脚步一顿，不好意思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小伙子温暖一笑，让李美霞稍等一下，便去后面端来了一杯水。李美霞口渴的厉害，接过水客气几句，便端着水离开了。原本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让李美霞想不到的是，从喝了那杯水以后，她的生活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当天回到家之后，李美霞躺下休息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浑身酸疼，寒气刺骨，就是穿着一身棉衣，依旧还是无法抵御那种寒冷。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睡着。
我们说着话的功夫，二麻子端着一碗符水进来了，他小心翼翼的把碗凑到李美霞的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虚弱不堪的李美霞，猛的站起来一把就将碗推开了！这一幕出现的猝不及防，二麻子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碗掉在地上，瞬间摔的稀碎。
看来，李美霞的体内不仅有阴气，很有可能还有鬼魂！不敢怠慢，我直接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指，猛的一掐，只听嗷的一声，李美霞发出一声古怪的吃疼声，身子开始不停的挣扎起来。她越是挣扎，我掐的越很，只要死死掐住她的食指，那么这个鬼魂是扛不住的！
趁着这个功夫，我抽出了腰间的还阳扇！原本我是不打算用这一招的，就怕扇子太猛了，李美霞撑不住。可是，现在到了这个份上，也容不得我犹豫了！我猛的一拽她的手指，还阳扇直接敲在了她的指腹上。
李美霞的身体随着这一敲，就像是触电了一样，开始不停的抽搐起来，与此同时，她的嘴巴里面开始不停冒着白沫，好似发了羊癫疯一样。二麻子有些担心他老婆，焦急的站在一旁，又不敢擅自上前。
“小兄弟啊，我——我咋办啊？”
“站着！”我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之所以不让他靠近，就是怕他帮上倒忙。说话间，我抬起还阳扇，还要再抽，这个时候，一缕黑烟从李美霞的嘴巴里面冒了出来，直奔我的面门。我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上我的身？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正在这时，我手指上的玉戒指猛的一亮，秋白的半个魂魄直接从戒指里面窜了出来，卷着那道黑烟直接落入了玉戒指之中。这一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因为秋白的魂魄不缺，没有什么意识，那么他为什么会救我呢？还是说，这只是他的本能反应？
我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些，因为李美霞的状况不容乐观。黑气的离体，让她如同大山一样的倒了下去。就我这个二两身子，还真有点扶不住她，好在二麻子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抱住了李美霞。我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收回了手，顺便将还阳扇别了回去。
李美霞双目紧闭的躺在二麻子的怀里，脸色比刚刚还要差劲，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嘴角不停的抽搐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我估计是还阳扇的阳气太重，她身上的阴气承受不住，正在拼命的反抗着。
这个情况，我能理解，可是二麻子显然理解不了。他神色担忧的望了望他媳妇，又把目光投向了我，一脸着急的问道：“兄弟，我媳妇没事吧？”
“没事，扶她下去休息吧，明天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我没有再给使用李美霞驱阴符，因为还阳扇上面的阳气已经足够抵消她体内的阴气了。只要阴气没了，她自然也就好了。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那就看她自己的个人体质了。
二麻子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他冲我点了点头，扶着老婆送去隔壁了。我独自往凳子上一坐，暗自回忆着李美霞的话。李美霞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为什么她的体内会有一个鬼魂呢？如果说，她身上只是单纯的阴气的话，那我相信，她是喝了一碗水。因为如果水中如果放了什么东西，是可以产生阴气的。可是，她的体内为什么会有魂魄呢？这个靠喝一碗水，是明显做不到的！
是她忽略了什么细节，还是她忘记了一些经历呢？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听到晶晶的那番话之后，我潜意识的觉得李美霞的记忆貌似断裂了。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说不出为什么，它却真实存在的。
正在我暗自思量的时候，二麻子从外面进来了。他二话不说，直接塞给了我一个红包。看着眼前这个穷的响都不响的家，这个红包我实在收不下。若是收了，我一辈子良心难安。我客气几句，开口道：“老哥，钱就算了，我也只是随手之劳，没有出什么力气的。”
二麻子虽然没有什么钱，可是脾气却倔的很，说什么都要塞给我，我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我之所以暂时收下，是因为我一会打算再还给他。这个家太清贫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帮帮他们。你瞅瞅这间屋子里面，光是接雨水的瓶瓶罐罐，按斤卖都能卖两块钱。光线透过头顶的小孔，洒落下来，地上就像长满了一颗颗星星。
不过，在帮他之前，我还要做另一件事情，那就是跟他打听打听风雅轩的事情。
“老哥，跟你打听个事情，你看成不?”
“小兄弟，你客气了，有什么就尽管问。”
“你听过风雅轩吗？”
“风雅轩?”二麻子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他的眼睛猛的睁开:“潘家园原来确实有个风雅轩！不过，十几年前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大火，早就烧没了。”
“烧了?”
“对啊，你等等啊，我再想想。”二麻子又想了一会，这才无比确定的点了点头:“确实是烧了，那场大火是凌晨烧起来的，起火原因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而且，风雅轩烧了之后，老程就消失了。”
“老程?”
“就是风雅轩的老板，挺实在的一个人，无论是收货还是卖货，从来不坑人。只是没有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哎！对了，小兄弟，你咋打听起风雅轩来了呢？”
“没什么，我爸以前卖给他一块玉佩，我现在想把玉佩赎回来。只是没有想到——”
“小兄弟，你想要赎回玉佩的话，不妨去老程家里问问，兴许他们家人知道点什么呢。”
“你知道他家?”
“他家就在北京，你要是想去的话，说个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行，对了，老哥，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绣花鞋的问题，一直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你别把老哥当外人，有什么就问什么吧！”
“你——为什么卖绣花鞋啊？据我所知，这东西可不好卖啊！”
“哎！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没有办法?”
“对啊，老哥是被逼得。”
我一时间脑袋里面冒了一大串的问号，还有人逼你卖绣花鞋吗？二麻子看出了我的疑惑，自嘲的笑了笑，神色黯淡的开了口。
“我以前在廊坊有个门脸，做的就是古董生意。生意好的时候，我一天最多挣过二十万。可是，我做的不是良心买卖，赝品当作真品卖。卖给一些不懂行的人，也就罢了。倒霉的是，有一次我把一件赝品卖给了一个道士。”
“那是一把桃木剑，真正的年份是一百年，而我却谎称是珍藏三百年的。结果，道士信了我的话，买走了那把桃木剑。半个月后，他来找我。说是桃木剑的年份不够，把他的徒弟害死了！这摊上人命的事情，我怎么敢认?道士拿我没有办法，临走的时候，他丢给我一百双绣花鞋。”
他不是害死了道士的徒弟吗？怎么临走了，还送礼呢？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试探的问了一句：“绣花鞋?”
“嗯。他告诉我说，他给我下了一种诅咒。若是卖不出这一百双绣花鞋，就让我家断子绝孙！而且，每拖一天，我的运势就衰减一分。谁的话我都可以不信，唯独道士的话，我不敢不信。不过，这事对我来说，也不是难事。我那个时候有钱，就花钱雇人来买自己的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