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读书

雨夜里的婴儿

8个月前 作者:却笑少年多情

大妮姐听到这里,停下了口中的咀嚼,放下了薯片袋子,悄悄的瞄了一眼我奶奶,小声的问道:“奶奶,咋了?”

奶奶神色黯然的摇摇头,继续说了起来。离这我妈生产的地方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两人就听见了咔咔的撕咬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吃东西。我妈心中一紧,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忙冲了上去。

阎王口是一处路口,地势很高,一旁是悬崖峭壁,因为地势险峻,所以才称之为阎王口。此时,空旷的阎王口上躺着一轮巨大的圆月!圆月很大,独自占据了阎王口背后的天空。它的位置不高不矮,最下面刚刚擦着阎王口的地面上,就好像是卧在阎王口上面一样。

按照日子来算,今天是初八,月亮不应该这么圆!而且,我妈清楚的记得出门的时候,天上是个月牙啊!

我妈总觉的哪里不对劲,抬头四下望了一眼,这一看才发现,天上竟然有两个月亮!一个大如磨盘,一个锋利如钩!一东一西,一大一小!

银白的月色洒满山林,宛如给天地披上了一匹白绫。我爸妈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平头百姓,哪里能接受的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一时间,由于太过紧张害怕,两条腿打起了摆子,死活是动不了!

老天爷的恐吓还在继续,那种咔咔的咀嚼声,越来越大!我爸受不了这种打击,疯了一样的大叫起来。这一叫,咀嚼声停止了!阎王口的路面上,巨大的圆月下,一双蓝幽幽的眼睛亮了起来!

借着明亮的月色,我爸看见了一只黑猫!那黑猫慢慢抬起头来,嘴巴里面还咬着半个婴儿的手掌!锋利的牙齿洞穿紫黑色皮肤,淤血凝结成的黑色布满参了那半个婴儿手掌的断口处。

黑猫吃了自己的孩子!看到这一幕,我爸顿时火冒三丈,哪里还有半点害怕?大喝一声,直接就冲了上去!黑猫见此,猛的一调头,直接窜进了一旁的野草丛中。我爸哪里善罢甘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直接追了过去!

按理来说,猫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这种山林里面,人是根本不可能追得上猫的。有可能,一转眼的功夫,就会跟丢了。可是,那个晚上并不是寻常的晚上!不知道是我爸的潜力激发了,还是黑猫故意为之,我爸竟然一路都没有跟丢!

黑猫跑了半晌,穿过树林,最后跳进了一个山洞里面!眼见着黑猫进了山洞,我爸这下有些不太镇定了。因为黑猫进的这个山洞,不是别的山洞,叫作耳朵眼。之所以叫做耳朵眼,是因为这个山洞左右各有一个出口,类似于隧道一样。站在出口的一边,就能看到另一边。而耳朵眼的另一边出口,就是牛衣坑。

牛衣坑是个五六米见方的小天坑,站在耳朵眼洞上面的路上,就能看见里面的情景了。那地方有个十来米深,长年累月湿气很重,碰上阴雨天的时候,里面还会有不少积水。而牛衣,其实就是牛的胎盘,那东西在有学问的人眼里,是一种中药。但是,在我们老家是一种不祥的秽物。一般情况之下,牛生产之后,牛衣就会被集中丢弃在这里,所以才叫牛衣坑。

那个年代,家家都有牛,而且是不止一头,再加上这个地方周围有四五个村子,所以这里面的牛衣不是一般的多!无论何时,只要你从牛衣坑上面路过,你就能看见里面的地面上有些新鲜的牛衣。平常还好,若是碰上阴雨天的时候,遇上这新鲜的牛衣,保证恶心的你半天吃不下饭!你想象一下,雨水打在牛衣上,雨水被染成血水,慢慢的在低洼的地面汇成血坑。你眼见着牛衣的颜色,越来越浅,最后如同死人的脸。

不过,这些都没有阻止住我爸的脚步。毕竟,比起食子之恨,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我爸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直接抄着石头冲了进去!刚刚一进去,恶臭扑鼻而来,熏得我爸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耳朵眼的洞并不深,借着两边的月色,里面勉勉强强能看的清楚。

就见在洞口的一角,窝着一窝小猫。这些小猫特别的小,一黑九白竟然有十只之多,而且大多数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大家可能都知道,小猫生下来,一般要八到二十天才会睁开眼睛的。此时,它们安安静静的卧在一起,似乎对于我爸的到来毫无所知。再往前面看,只见那只食子的黑猫,就站在牛衣坑里面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虎视眈眈的望着我爸。它口中呜呜低鸣,好像是在警告我爸。不过,它的体型太小,加上枯瘦如柴,所以这示威就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其实,在那个年代,猫狗吃死尸的事情真的很寻常。你想想看,人的日子都过的紧紧巴巴的,谁又能顾得上猫狗呢?偶尔会有熊孩子把吃不完的饭菜丢给猫狗,一般人家的猫狗都是靠自己出外找吃的。这些猫狗饿极了的时候,也不会顾忌什么死孩子,更不会顾忌这是谁家的孩子。有些狗饿极了,还会刨坟挖尸体吃。毕竟,在猫的眼里,死孩子和死耗子没有什么区别。而眼前的这只黑猫,明显是饿极了。估计,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还有十只小猫等着它养活呢。

如果是按照母爱的层面来说,它的做法没有任何的毛病,关键是,它是只猫,我爸是个大老粗。本来就不是同一种物种,再加上我爸的文化水平也没有那么高深莫测,做不到换位思考。最要命的是,它吃了我爸的孩子,还是当着我爸的面吃的,这不是等于自寻死路吗?我爸也是气急了,红了眼睛。心说你吃了我的孩子,我就杀了你的孩子!想到这些,我爸一个箭步上前,攥住手上的石头,就向着那窝小猫砸了下去。

护子心切,不仅是人的天性,也是所有动物的天性。这一下彻底的激怒了黑猫,呜的一声直接向着我爸扑了上去!我爸是个大老粗,有着一膀子的力气。一个瘦的就像标本的黑猫,哪里是我爸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黑猫砸的脑袋都碎了。它临死的时候,眼睛一直睁开着,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孩子。我想,它一定有很多话想对它们说,或许,它满心自在,责怪自己带它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却不能带它们活下去。

黑猫死了,我爸的火气却并没有消。他的手中没了轻重,噼里啪啦的一通乱砸,一窝小猫,死了一大半。直到最后的那只小黑猫闻声醒了过来,喵呜的叫了一声,我爸手中的石头僵在了半空中,这才停了下来。

它的眼睛睁不开,只是紧张的叫着,不停的向着旁边的小猫尸体凑近。它不明白死亡代表着什么,也不懂什么是死亡,甚至它从来没有真正的看过这个世界。它只是本能的觉得,害怕了就应该跟自己的兄弟姐妹靠的更近一些。

尸体的余温尚在,夹杂着血水,给小黑猫恐惧的世界带来了一抹温暖。它喵喵的叫了一声,似乎是感受到了同类的存在,竟然安静的依偎在了一只小白猫的尸体上。

看到这一幕,我爸的手终于收了起来了。他的火气纵然是再大,心中终归有那么一丝不忍。他愤然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离开了。

走出山洞之后,我爸意外的发现眼前的夜色暗淡了不少,抬头这么一瞅,才发现那个圆月亮不见了,天上只有一弯锋利的月牙。山林上的白绫暗淡了不少,隐隐换上了一层夜纱。我爸这个时候一拍脑门,才想起了我妈。自己光顾着追黑猫了,我妈还丢在原地呢!这深更半夜的,万一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是要了命了吗?

许多人都说农村人朴实,其实是有道理的,主要是因为迷信和害怕。在他们的意识里,人做了坏事是要遭报应的,所以大部分人是不敢做坏事的。而做坏事的人,往往都是那些学问特别大的人。我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虽然不信老天爷能让他发财,但是他信小鬼能要命。再说了,那地方的叫作阎王口,名字本来就晦气!越想他越是觉得担心,脚步不由自主的就加快了许多。

问题是耳朵眼这个地方,距离阎王口的可是不近啊,足足有四五里地的山路!再加上又是大晚上的,山高路陡,一时半会还真的赶不到。

不巧的是,走了没有几步远,头顶的夜色再次暗了下来。我爸抬头一看,只见月亮缓缓的钻进了乌云里面。正在这时,周围忽然起风了,哗哗的树叶声响了起来,让静谧的夜色多了一份诡异和不安。

天上的云彩,如同浓烟一样,瞬间淹没了新月,将一切拉入黑暗之中。而且,那些云彩越聚越多,摇摇欲坠,看来今晚上是要下场大雨了。我爸叹了口气,当下不敢耽搁加快了脚步。奈何,夜色太暗,山路难走,走小路反而变得极其耗费时间,只好走了大路。

从大路过去的话,路程就要远一些了。不过,这大路好走的多,即使夜色很暗,我爸依旧走的飞快。不知道这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跟我爸开玩笑,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这雨下的那叫一个大啊,加上风又大,整的我爸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冒雨抹黑前行。

这条路我爸走了几十年了,抹黑走也不会迷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砰的一声直接撞在了一块东西上。我爸爸伸手摸了摸,发现那是一块石碑!一米多高的石碑,五六十分宽,上面还刻着一行字,应该是一块墓碑!

奶奶类脚,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石碑呢?我爸骂骂咧咧绕过石碑,搭着凉棚左右看了一眼。夜色太深,雨帘太重,周围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正在这时,一阵婴儿的哭声在雨夜里面,骤然的响了起来。这么大的雨,哪里来的孩子啊?难道,是谁家丢的孩子又活了?我爸之所以第一反应不是闹鬼,而是因为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倒是发生过。隔壁村就有一户人家,孩子死了之后丢到了野地里面,后来被放羊的发现那个小孩又活了,还把小孩捡回了家。当然,这种死亡不是真死,而是一种假死。

我爸现在摸不着东南西北,也没敢继续往前走,就顺着孩子的哭声摸了过去。寻思着,好歹是条人命,总不能不管不问啊。摸着摸着,我爸终于在墓碑的不远处摸到了一个襁褓。襁褓噙满了雨水,显得格外的厚重,一抱起来,雨水就顺着我爸的手臂流了下来。

哭声戛然而止,一双温热的小手抱住了我爸的手。紧接着,婴儿呀呀的叫着,好像在说话一般。我爸大呼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暗道这孩子的命是真大啊,这么大的雨水,小手的温度竟然还这么高。我爸顺着小手,摸了上去,婴儿的脸蛋小小的,皮肤滑溜溜的像个剥了壳的鸡蛋。那婴儿似乎饿极了,竟然抱着我爸的手指嘬了起来。

奇怪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原本的狂风暴雨,一瞬间全部停止了!头顶的月牙勾破乌云,钻了出来,月光重新倾洒在大地上。借着月光,我爸看了一眼手中的婴儿。那婴儿生的水灵可爱,一双眼睛就像水晶一样,亮的发光。安安静静的吸着我爸的手指,偶尔发出一声咳嗽的声音。他莲藕般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顺着红绳往下看,吊着一块青白色的玉佩。

这个玉佩,我爸见过,正是那个算卦的老头给自己的。当时,被我爷爷甩出去了,怎么现在会在这个婴儿的身上呢?难道,冥冥之中,注定这个孩子跟自己有缘?我爸忽然想起了老头的话:有子无女,养儿富贵。这个养儿或许就是这个孩子吧!我爸想到这些,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决定将眼下的婴儿抱养回家。

抱着孩子,我爸借着月色回过头去,想看看那个古怪的墓碑。这个时候,他发现那个墓碑不见了,而自己就站在大路上,周围的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爸不信邪,又按着记忆往回找了几步,终于在一处山坡底下,看见了那个墓碑。墓碑古朴沧桑,青中泛灰,上刻着三个大字:鬼门关。三个字吓得我爸一激灵,抱着孩子撒腿就跑。

找到我妈之后,我爸根本就来不及解释,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拽着我妈就往家里面跑。一路上任凭我妈如何追问,我爸就是闭口不言。直到回到家后,我爸才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了我妈。

奶奶告诉我说,那个婴儿就是我。

起初,我爷爷是不同意我爸收养我的,他觉得我是个祸害,而且那晚上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再说了,在鬼门关前捡到的婴儿,不就是个祸害吗?可是,我爸妈求子心切,对我又特别的喜欢,实在舍不得将我遗弃。而让我能侥幸的留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起着决定性的作用,那就是我奶奶。

我爷爷的脾气虽然坏,可是他怕我奶奶。我奶奶也喜欢我,我爷爷自然不敢违背。为了打消我爷爷的顾虑,奶奶还拿出了平常攒下的养老钱,抱着我去三眼神太那里看了一番。

不过,我奶奶并没有告诉神太,我是野地里面捡来的,而是说是自己的孙子。三眼神太看了我之后,告诉我奶奶,我这个孩子命运多舛,小的时候不好养活,恐怕有夭折之苦。不过,我奶奶还是毅然决然的留下了我。

说到这里,我奶奶慈爱的望了我一眼:“奶奶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次,就是养了这么好一个孙子。哎!时间过的真快啊,这一晃啊,十几年过去了,奶奶终于熬到享潮娃子的福了。”

我脸上笑的春风拂面,内心之中却只有苦笑。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不姓刘,那是因为我不是我爸爸的儿子。而我爸爸这个命中无子的人,是不可能让我姓刘的,因为这样会害了我。

这个真相我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养了我十几年的父母,却不是我的亲生父母,那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丢在野地里?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奶奶一直不肯告诉我真相呢?还有那块玉佩到底去了哪里?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呢?最让我不解的是,那个算卦的老头,好像是我师父!难道,这一切都和我师父有关?他为什么执意要给我爸算卦呢?为什么要送我爸一块玉佩呢?那块玉佩到底代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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